规范的现代国家宪法,保障公民对国家机关及其工作人员的监督权以及其他权利。这是对公民议政的宪法保障,也是对公民议政能够做到良性施行的推动。只有在一个国家依宪执政、依宪治国的情况下,公民才保有随机动员起来监督国家的积极性,也才有理性互动、达成共识的社会基础。没有实现依宪执政、依宪治国的国家,国家权力是拒斥公民议政的。国家权力的自把自为、嚣张跋扈,一定会敌视公民议政。而公民在对国家权力无可奈何的情况下,只好在公民内部同室操戈、互相践踏。在这种处境中,公民的议政就会一方面陷入服从国家权力压制的可怕状态,另一方面陷入公民与公民团体间的相互攻讦、互不尊重。议政,就会成为灾难性的社会政治行动。
梳理传统:从清议、清谈到莫谈国事
公民议政,首先受到政体因素的影响,其次则受到传统政治文化的影响。一种足以让公民理性参政议政的政治文化,一定是混合了传统政治文化与现代政治文化优势的文化形态。前文所述民主政体与理性议政的关联性,让人相信民主建国对公民文化兴起与发展的决定性作用。而在传统与现代之间生成的公民政治文化,则促使人们去探究公民政治文化的传统根源。
我们完全有理由认定,中国极为丰富的议政传统,可以为现代建国提供培育公民文化的滋养。生成中国议政传统的动力很多。其中,值得重视的是儒家政治理念,以及“奉天承运”的皇权机制。深植夏商周三代悠久历史的儒家,所秉持的三纲八目政治理念,推动社会的正式成员高度关注国家大事,积极议论天下兴亡。“明明德、新民、止于至善”,一气呵成,将最高道德、社会动员和最终目标连贯起来。“格物、致知、诚意、正心、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”,更是将各有目的的知识与实践阶段紧密联系起来。所谓家国天下的情怀,乃是一种同胞之情引导的、关注所在共同体前途与命运的深沉情感。正是受这种情感的驱使,儒家中人总是心怀“风声、雨声、读书声,声声入耳;家事、国事、天下事,事事关心”的政治抱负,力图以自己的积极介入,匡正人心与社会秩序。
从制度层面上看,中国的皇权体系,不是一个完全自足的体制,而是借助于上天权威建立起政治秩序的运作机制。皇权必须臣服于更高的上天权威, “奉天承运”便是中国皇权的正当性说辞。尽管谁来承担天命,常常陷在“打天下者坐天下”的暴力泥潭中,不过,一旦皇权秩序相对稳定,皇权的天命正当性机制便开始发挥作用。由于天命与皇权的上下位关系,身承天命的读书人,就有了矫正皇权的依托。“仰观天文、俯察人文”,就成为批评世间权力的基本进路。在中国传统的政治制度安排上,直接构成行政官僚体制一部分的谏议制度,是非常重要的议政方式。但谏议者授官,需要以对皇权的忠诚,提出富有针对性的倡议性或阻止性建议。谏官传统,是一种在行政体制上防止皇权滥用的制度安排。
在中国古代,读书人的道德责任感与神圣使命感,构成他们议政参政的两种强有力的支持力量。由于儒家传统重视“天听自我民听、天视自我民视”,像董仲舒开启的以神权限定皇权的思路,很难敌得过德性化的民意政治。因此,读书人常常依托德性批评权力,成为中国议政传统的一大特点。从议政的历史演变上看,东汉太学生的议政,魏晋时期名士的清谈,明清两代的只谈风月、莫谈国事,构成颇具象征性的中国古代议政类型。
清议,是中国古代政治生活中的一种传统,这是一种无关政治操权的、议论是非和臧否人物的行动。清议盛于东汉。在东汉,由于外戚和宦官交相为害,外戚滥权,皇帝借助宦官打击外戚,反过来宦官骄横霸道、危害无穷。“逮桓、灵之间,主荒政谬;国命委于阉寺,士子羞与为伍,故匹夫抗愤,处士横议;遂乃激扬名声,互相题拂;品核公卿,裁量执政,幸直之风,于斯行矣。”清议,主要是太学生议政的一种方式。太学生议政,以政治清流自居,当否都不会受到奖掖与惩罚,也与自身参与官员铨选关系不大。那是一种切近政治,直击政事.舆论督政,仅对所议官员产生升降、任废的功用,是一种与政治厉害关系保持距离的论政方式。清流名士议政,自然对擅权昏庸、作威作福的达官显贵,构成强大的舆论压力。这就构成驯化权力的一种独特方式。可惜的是,皇帝昏庸,受宦官蛊惑,以结党于政之名,将清流名士下狱,使政治清议传统不能传承下去。
清议传统的衰变形态是清谈。清谈不同于清议。清谈盛于魏晋。清议不畅,斯有清谈。 “清谈的来源也是有史可征的。它的前身是太学中的清议。”这与中国古代政治高度紧张的走向具有密切关系。“魏晋之际多故,名士少有全者……由是不与世事,遂酣饮为常。”议政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。在对政治风险无可把握的情况下,士人名流转而清谈。清谈,也称玄谈。主要议论的是今之所谓哲学问题,而且是哲学本体论问题。清谈之资,是《庄子》、 《老子》与《周易》“三玄”。谈论的主题是有无、本末、体用、一多、自然与名教的关系,往往由一人确立一个命题,然后多人相互辩难。玄思、玄议,思辨光辉耀人眼目。得意忘言、得意忘形,是为极高的思想境界。流风所及,旷达人生理念,成为土人时尚;放浪形骸、不拘礼节,成为名士风流写照。像“竹林七贤”那样极力逃避政治,吟诗、饮酒或炼丹,成为生活绝顶重要的主题。
玄谈,就此成为玄远之谈,几乎不涉当下政治事务。不过,玄谈的背后其实有着深切的政治关怀。只不过政治关怀不能在乱世中直接表达,因此不得不以哲学面目将之伪装起来。只要稍加琢磨,就会发现魏晋玄学、清谈主题背后隐匿的政治主题。何况,自然名教之辨已是欲盖弥彰的政治话题。清谈,就此成为乱世隐晦议政的特殊方式。
到了明代,开启了一种民间不谈政治的另类传统,中国政治的议政传统似乎终结,以至于传统政治本就缺少智力支持的弊端集中浮现出来。明代议政导致的政治迫害成为普遍现象。这首先与明朝的政治体制有关。由于明朝起于农民起义,建政以后,废除宰相,厉行削藩,加强集权,屠杀文臣武将,建立起专制主义的统治机制。针对文人议政热情,明朝大兴文字狱。前者以胡惟庸、蓝玉两案为典型。后者以东林党人为代表。如果说前者主要是宫廷政治权力之争,与议政传统关系不大的话,那么后者就是中国古代历史上极为重要的议政事件。 “东林之名,讲学者不过数人耳,倚附者亦不过数人耳,以此数人者而名为党可矣。乃言国本者谓之东林,争科场者谓之东林,攻阉人者谓之东林,以至言夺情奸相讨贼、凡一议之正,一人之不随流俗者,无不谓之东林。”可见,东林党人乃是一个扩大了的概念。这一概念,用来指那些团结起来与宦官集团做斗争的人士。东林党人在与宦官集团的交锋中,重启议政之风,有力地打击了以魏忠贤为首的宦官集团的政治势力。但同样被阉党罗织罪名,镇压下去。这一镇压,产生的政治缓释效应非同小可。晚明文学家张岱的《游山小启》写到, “喜作闲人,酒席间只谈风月”,暗示“莫谈国事”。可见当时议政已经成为大家避之犹恐不及的事情。及至中国最后一个王朝——清朝,由于是少数民族当政,文化发展又落后于被征服民族,因此政治专断相比于明朝,有过之而无不及。有清一代的文字狱之烈,也与明朝相仿甚至超过。于是,议政更加成为禁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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